庭院烟飞

　　淡褪了朱红的桃木门吱呀吱呀在风中呻吟，祖母的庭院，堂兄的庭院，我的庭院，烟飞，缘灭。

　　不再，不想，哥哥走向了遥远的北国，没有终点，没有回头。或许他会在夕阳下的西风吹雪中轻叹我们的过去，也或许在风沙掩埋的大漠里，将自己的回忆抛洒之天际……

　　年幼时寡言的他总爱在屋檐下看飞舞的轻烟，看银色雨帘，看远方河面上烟雨朦胧的渡船……我问他，世界这么大，什么地方才能成为你的归宿？可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孤寂的背影，苍凉地蜷缩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。孤独的孩子！这样的视线在我眼中延续了多年，最后在悄无声息中远离了我的回忆。我最爱的哥哥，带着被时光流转的笑容和雨后闲花般的恬静从我的世界淡褪，不着一丝痕迹。

　　哥走前对我说：“弟弟，好好地活下去，不要寂寞。”

　　我震颤于话中包含的深情，包含的期望，以及一丝说不出的祝福。苦涩的眼泪夺眶而出，模糊了最后的离别。可我只能静静地为他提上包，然后看着长长的火车带着我的友情呼啸而过，走向天地的尽头……

　　之后祖母将我带回家，带回烟飞的庭院。

　　这个劳苦了半个世纪的农村妇女颤悠悠地牵着我的手，希望把我留下，留在没有了哥哥身影的庭院，留在操劳一生、用血与汗筑起的家园。

　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残留着祖母的气息，有一种温馨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。夏日里婀娜的桃树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，交织着复杂的感情为人们提供一片休憩的乐园。蝉声时鸣时息，瘦弱的胡桃树上被我和哥哥刻下同生共死，刻下的地久天长。每至梨花凋零，满园的雪白覆盖了青花石板，编织成世上最美丽的地毯，漫延至岁月的尽头。

　　可最终我也没有留下，到远方的城镇去完成我的旅途。从一个人开始，到一个人结束，祖母独自守着那庭院，走过那时光。

　　多年之后回到庭院，屋檐下仿佛还徘徊者哥哥的眼神，在雨中看青烟袅袅，看银色雨帘，看远方河面上烟雨朦胧的渡船。桃树不见了，梨花不开了，只剩那刻下印记的胡桃树还在仰望着蓝天，为庭院续写童话……祖母从屋中蹒跚地走出，往日勤劳的背影已换成沧桑的神情，似一叶孤舟，飘摇在时间的大海上，任风吹雨打，任惊涛骇浪。

　　不知不觉转悠到了村外的河，哥哥走时将所有的思念沉淀到河底，我想重新打捞起，却发现它早已随水而逝，或许已再次流回了哥哥梦里吧！

　　河面的渡船仍在来回摆渡，像是被禁锢的宿命在河的两岸永世轮回。渡船度过了来往的过客，不经意间也渡走了我十年的时光。所有的欢乐所有的悲伤都揉碎在清凉的河水中，我放下满身伤痕，日子还要继续，年华正在流走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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