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古城,如一本难以解读的诗经,神圣而又刻骨铭心;一位僧人,将无数多情的种子,洒遍这篇荒芜的土地,到底是怎样的一座城,值得万千人跋山涉水将它找寻?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,甘愿放弃功名利禄,放弃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,只愿同佳人一起携手戏红尘。
有时候,爱上一座城,不只是因为里面住着某个喜欢的人,爱上一座城,也许只是为城里的一道风景,为一段青梅往事,为一座熟悉的老宅,或许为的仅仅是一座城。就像爱上一个人,有时候不需要理由,没有前因,无关风月,只是爱了。
以前的我,一直对大漠孤烟,雪域高原,萧萧易水的苍凉心存偏见,只向往江南水岸,石桥杨柳,冷月梅花的清越,而此刻的我,多想做一个布达拉宫的无名朝圣者,独行在悠长的石阶,要么跳出红尘万丈,与他共赴苦堤道场,要么在最深的红尘里,对镜理红妆。
三百年前,他出生在那片神圣古老,与世无争的土地上,出生在那美丽宁静远离喧嚣的小村庄。其出生之日,有七日同升,黄柱照耀的异象。也许,在未出生之前,就注定看一生的身不由己。
在他两岁的时候,被秘密安置当地在巴桑寺学经。十五岁那年,是他人生的转折点,他正和心爱的姑娘在秋天的山头观赏红叶,牧着牛羊想象着未来。当他突然得知自己就是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,当他被这从天而降的幸运砸中时,这个十五岁的孩子,怎经得起这天大的诱惑呢?他几乎是一路哼着情歌,做着美梦,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来参加者坐床大典的。年幼的他以为,只要做上这佛床,他就能拥有天下,爱自己所爱的人,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只是人生往往事与愿违,他只不过是第巴桑结嘉措的傀儡,第巴手下独揽西藏大权的棋子。
经历了五年的囚禁生活,失恋的痛苦和傀儡的生涯,二十岁的他,内心开始蠢蠢欲动。也许他梦中注定会有一场美丽的戏梦。在一个不经意的日子,他无意间发现,在这个坚实的如牢笼般的布达拉宫内,有一条通往拉萨城的门,无人看守,只有一条老黄狗。于是在此后的每个晚上,他脱下僧袍,戴上假发,赶赴一场青春的盛宴。他像一个凡夫俗子,在街头买醉,甚至,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,叫宕桑汪波。在拉萨城中那个叫玛吉阿米的小酒馆中,他邂逅看风姿卓约的琼结姑娘达娃卓玛。在店主的殷勤撮合下,他们夜夜相会在一起,缠绵悱恻,难舍难分。待到晨晓的雄鸡啼叫时,他再回到布达拉宫,换上僧袍。白天,他是布达拉宫的活佛,布达拉宫的王,接受万人的朝拜;夜晚,他是拉萨街头的浪子,琼结姑娘最美的情郎,享受爱情的快乐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,亦不知道自己在琼结姑娘的温床上许下的诺言是否会长久。但它仍不厌其烦的扮演着这两个角色,这一切,他都做的天衣无缝,知情的只有在侧门守着的那条忠实的老黄狗。只是常年在河边行走的人,怎样做到不湿衣襟呢?
那是个美丽的冬天,他如约来到小酒馆,窗外下了一场大雪,飘的那么纯洁。只是这场洁白无瑕的大雪无情地出卖了他。之前有谣言说街头的宕桑汪波就是布达拉宫的活佛,而那两行清晰的从街头通往布达拉宫的脚印,让扫雪的僧人印证了谣言的真实性。
或许是收到活佛的庇荫,这个违反清规戒律的活佛,并未收到任何惩罚,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在朝圣者心中的地位。他仍然做着那个没有实权的活佛,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。只是窥伺西藏政权已久的拉藏汗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吗?拉藏汗上书康熙,向桑结嘉措发动猛烈进攻。桑结嘉措死在了驰骋的战场上,他终于有了实权,只是有了实权又如何呢?他从来都做不了那驰骋草原的勇士。那时西藏的政教,只不过是一盘散沙。喜欢春梦柔情的他,没有指点江山的能力,又如何力挽狂澜,反败为胜呢?
偷食禁果的他,让拉藏汗抓住了把柄。康熙下令,将他从西藏押送京城。他背负一身枷锁,看着周围这爱戴他的僧侣和徒弟,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片土地多么的热爱;他看着茫茫远方,不知自己该何处何从。
岁月总是给我们留下太多的迷。关于他的死,亦是个无法*的迷。民间有传闻,他的人生是在青海湖终结落幕的。当年,他被解押至青海湖,或许他望着这平静的湖面,就再不想离开了吧。自称他徒弟的阿汪伦珠达吉在《秘传》中讲述了他的后半生,但这并未解开这个迷起任何作用,反而使他更加扑朔迷离。虽然很多人都沉浸在这神话般的故事中,我还是宁愿相信,他的一生永远活在25岁,活在青海湖。
有人说,他是为佛而生;也有人说,他是为情而生;亦有人说,他是为文字而生,却从未有人说过,他是为自己而生。尽管如此,我想,他应该是幸福的吧?他想要的爱情,虽然没有结果,但他却真实地拥有过;他活佛的地位,即使摇摇欲坠,可是万千朝圣者却从未将他抛弃过。“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”,这才是真实地他,在佛界与爱河中徘徊,不能自拔。至于他是死在了青海湖,还是像《秘传》中所说的那样各地云游,普度众生,至于他是依然执迷于红尘海曙已经顿悟释然了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不管他前世是什么,后世又将成为什么,他永远是我们心中的活佛,无人可替代的情僧。
有缘终会再聚。我和若雪约好,六年后,一起去一次西藏,去一次布达拉宫,去一次青海湖,去踏寻他的足迹,去寻找他的埋古之处,尽管知道一切都已烟消云散,可是还想痴心不悔的将他找寻。他的爱情,也许正因为短暂,所以才刻骨铭心吧,因为自己没爱过,所以不会懂得他“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”的无奈。张爱玲说过,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,在浅色的流光里,世间苍茫浩荡,只愿可以随遇而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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