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，积雪初融；一夜，滴答作响。于床上辗转多时的我终于沉沉睡去。混沌散碎的梦醒来无法于脑海中留存完整的情节，回荡在耳畔的只有那逐渐远去的声音：＂等你回来奶奶做槐花圆子给你吃。等你回来……＂
我在三岁的时候便被去外地工作的父母交由奶奶照顾，所以儿时对奶奶的记忆是远多于父母的。老家的院落里长着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洋槐，一到夏天便繁盛了花簇。奶奶就拿竹竿打下一团团雪白，包了滚润的圆子，丢进翻腾的汤锅里。待再开锅，那圆子早已不复开始般玲珑，臃肿着身子浮在水面。这时，奶奶便会在我眼巴巴的盼望中，用微微颤抖的手执一柄长勺舀了放入我双手捧着的碗中。＂小心烫，晾凉些再吃吧。＂饶是每次奶奶都这样说，但孩提时代的我闻着那沁润到心里的馨香又岂能等得及？所以，每每都是奶奶拉着我坐在槐树荫下的青石板凳上，用勺子轻轻舀起，吹温了，喂在我嘴边的。清风徐来，直觉周身都弥漫着甜润的气息，辩不清到底是来自口中的圆子还是头顶的槐花。
后来，我随父母来了外地。而奶奶不愿离开故土，便执意留在了老家。我们离开那日，奶奶忍了许久，终究还是落了眼泪。道别的时候，除了叮嘱我要听话、好好学习，便再没了其他。末了，看见只剩了叶子的老槐树，嗫嚅着开了口：＂没事儿就，常回来吧。你不是爱吃圆子？等你回来的时候，奶奶给你包。要是想吃了，就回来。＂
再后来，离开故乡的距离太过遥远，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。总之，仅回去过数得清楚的几次后，我便再没想起那之于现在的我来说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味道。而从仅有的几次联络中得知奶奶身体一切都好，便也信以为真地安了心，以为一切安好，以为那个老院，那棵老槐，和，那个老人会一直都在。
可谁知，再回首已是另一番光景。
接到噩耗的时候，是五月的一个凌晨。我们踏上归乡的火车是在两个小时后。那日的路程似乎长了许多，仿佛要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。而窗外入眼的景物却飞快地掠过，连形影都由不得辨清。可明明这么快的速度，为什么却还是迟了？
终于，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。就如同这些年来你盼望着我一样，我从未如此渴望你站在我面前，唤我一声＂丫头＂。
当一切声息隐去，我已站在多年未曾踏足的老院中。一切仿佛都没变，仿佛我喊一声奶奶你便会摇着蒲扇从屋中蹒跚地走出。可是，我叫你，你怎么不应我呢？奶奶，我回来了。你看，那青石板凳明明还在，那槐花也绚烂得一如昨昔。现在，它如多年前一般飘落在我身上，可再没有人笑着为我拂去了。
＂没事儿就回来吧＂＂等你回来奶奶包圆子给你吃＂＂要是想吃了就回来＂你说了这么多次，我却如今才明白。
原来，你一直在等我回来。
初三：赵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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